文 | 杜建国
经历长期高速增长之后，中国政府主动提出了调整产业结构、完成产业升级的目标。近期，在强调稳增长的同时，中国政府进一步强调了要注意提高“经济发展的质量和效益”。
一面稳增长，一面调结构、提质量，这一主张是合理的。不过奇怪的是，最近国内外有些媒体联手掀起了一股将稳增长与调结构、提质量，将速度与质量割裂甚至对立起来的舆论浪潮。这种论调宣称：中国经济以往虽然高速增长，却粗放低效；要想转方式、调结构、提质量，就必须将经济增长速度降下来；未来中国经济不应该或不需要再继续维持高速增长，低增长甚至停滞才更为有益。
提质量、调结构，无疑是当务之急，可是，这离开高增长可以实现吗？如果一种发展方式，能够做到提升质量而又不需要速度，这当然令人皆大欢喜。可是，这种情况能出现吗？这种将稳增长与提质量、调结构对立起来，将速度与质量割裂、对立起来的“高增长有害论”或“低增长有益论”，看似有理，其实根本站不住脚。
中国经济的高增长并不粗放低效
低增长有益于产业升级的前提是否定中国过去高增长的成就，即认为中国过去的高速增长是粗放低效。这种观点尽管目前很有市场，但中国经济发展的事实与该论断完全相反：长期高速增长的中国经济不仅有规模的扩张，而且也有质量的提升，中国产业正在完成从劳动力密集型向技术密集型或资本密集型的升级，在许多领域已达到世界一流水平。
目前，全球最好的火电厂（超超临界机组）、水电站（最大单机容量）、核电站（第三代与第四代核电站）、电网（特高压电网）以及最好的炼化厂之一（镇海炼化）等都建在中国。这些厂家所使用的大型成套生产设备，包括其中最为核心的部件，都是由中国的装备制造企业提供的。这意味着中国的高端装备制造业已跃居世界一流水平。除此之外，中国还拥有全球最好的煤制油工厂，最好的石油开采技术，最好的雷达与预警飞机（之一），最大的模锻压机，最好的大件铸造技术，最大规格、最大承重的数控机床，首台智能化数控机床，等等。
过去，许多人总认为中国虽是世界工厂，但是只能造“壳”不能造“芯”，其实这是老黄历了。就拿造船业来说，燃气轮机、大型低速柴油发动机曲轴、大型螺旋桨这三种重型精密设备的制造技术最为高端，为极少数国家所掌握。在燃气轮机方面，中国也正在完成从引进到消化吸收的过程，制约中国新式军舰大规模量产的发动机瓶颈已被突破。
中国不仅是世界工厂，而且是世界工地。中国的工程施工技术，无论盖高楼、架桥梁、挖隧道、修公路、铺高铁，还是建港口、筑水坝、架管线，现在大多处于世界领先水平。中国的铁路运输效率和中国的港口装卸效率，也是全球最高的。
遗憾的是，时至今日，上述重大进步并没有得到舆论应有的重视，而中国制造等同于劳动密集型产品这一印象还依旧占据着大多数人的大脑。其实早在2006年,中国就已经超越欧盟和美国，成为世界第一大高科技产品出口国了。2012年上半年，纺织品、服装、箱包、鞋类、玩具、家具、塑料制品七大类产品合在一起，占中国出口总值的比重也就勉强达到五分之一，机电产品则高达五分之三。中国不仅拥有全球最为完整的产业链，而且正在抢占这一链条上各个环节的全球制高点，可谓是呈全面开花之态。
2012年两会期间，科技部部长万钢坦言中国越来越不在乎西方的高科技封锁了。因为现在“没有我们造不出来的东西”。
“低增长有益于调结构”缺乏国际经验的支持
英国率先完成工业革命——产业升级后，生产效率大为提高，经济增速在全球也独占鳌头。19世纪晚期开始，英国的增长速度明显落后于德国，此时率先完成产业升级——第二次技术革命——的并不是英国而是德国。直至二战之后，英国经济增速依旧低于德国。按照低增长有益于产业升级或提高经济质量这一逻辑，英国产业竞争力应该高于德国才是，不过事实正好相反。
美国19世纪晚期开始经济高速发展。与此同时，美国的产业技术水平也在飞速提高。再看2008年以来，整个西方世界经济陷入萧条，他们的产业升级难道因此而突飞猛进了？事实依旧恰恰相反，如经济下滑最严重的经济体希腊、西班牙等，丝毫看不出产业升级的迹象来。相反，经济质效最高的德国是西欧增长速度最快的国家。
“低增长有益于调结构”缺乏逻辑和理论支持
其实用不着对照实践经验，单从理论上或逻辑上来看，低增长能促进提质量、调结构这一观点，也无法自圆其说。
提高经济质量，完成产业升级，这并非是一些空洞的概念，而是有具体的内容和衡量标准的。这其中的首要标准自然应该是劳动生产率的提高，应该是资本密集型和技术密集型产业代替劳动力密集型产业。关于调结构的一切工作，都应该围绕上述目标来展开。要实现上述目标，就需要相应的手段。这一手段意味着要用新的更先进的设备来代替旧的设备，要用机器来代替人力，要建设新的基础设施以促进人员与物资的流动以及信息的交流。上述手段或方式都离不开扩大投资。如果经济不是维持较高增长而是严重下滑，届时企业就将无利润可赚。在此条件下，企业又怎么可能再去大规模地投资呢？产业升级何从谈起呢？
人为降低经济增速有害无益
众所周知，高增长是所有经济体共同追求的目标。相应地，低增长或停滞则意味着经济危机，甚而至于引发社会危机，因此为所有经济体排斥。2008年全球危机以来，中国经济一枝独秀逆势上扬，继续维持高增长，阻止了全球经济形势的进一步恶化，也令普遍陷入低迷的西方世界所羡慕。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西方为获得0.1%的增长而绞尽脑汁的时候，中国却开始流行“高增长有害论”、“低增长有益论”了，这绝不是一种正常现象。如果中国听从那种低增长对经济有益的说教，刻意将经济压制为低增长甚至停滞，那无异于自废武功、自毁前程，届时中国不仅不可能实现转方式与调结构的目标，反而可能陷入社会动荡，而且比今天的希腊、塞浦路斯和西班牙以及北非国家的动荡程度要严重得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