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届大梅沙中国创新论坛”于2016年11月4日-5日在深圳举行,北京大学社会科学学部主任厉以宁出席并演讲。他表示,数据显示经济增速保持在6.7%的水平上,但是绝不能认为我们的经济到了拐点,远远没有到。我们的下行压力并没有减轻,经济转型绝不是短期内能够完成的,往往需要较长的时间。
厉以宁指出,在今天“失败是成功之母”越来越不灵了,如果你失败了不转变思路,可能永远都会失败。
其还认为,信息化时代是“创意、创新、创业”连在一起,先有创意才有创新。先有创意的人是无数正在投入市场的年轻人。别小看那些咖啡馆和俱乐部。经常有人在那里讨论他的创意何在,一旦有了创意了,这个时候能够发现投资机会的这就是企业家。
以下为演讲实录
厉以宁:跟大家分享几个观点。
第一个问题就是关于当前的经济形势,根据统计局最近所公布的材料,我们已经看得很清楚,经济是保持在6.7%的水平上,但是绝不能认为我们的经济到了拐点,远远没有到。什么叫“拐点”?就是从现在的下行改为一个长期、平稳地发展,最近我们在外调查,煤的价钱上涨,所以很多小煤矿又生产了。钢铁价格上升了,所以钢铁的销路也比较好。
这些情况是什么原因呢?因为现在的企业的确是需要去库存,所以为了保证自己的持续前进,必须要增加他的生产资料的储备料。生产资料的储备料本来是在减少之中,但是物价只要一开始上涨它就会跟上去。因为再过一段时间这些生产资料贵了,所以就造成了煤炭、钢材价格的上涨。
这是当前出现的正常现象,但是并不能认为我们下行压力已经减轻了。要知道经济转型绝不是短期内能够完成的,往往需要较长的时间,我们需要做很多工作。我们说不要轻易谈“拐点”。明年仍然是在一个“稳中求进”的阶段,但是不会有大的起色。“U”形、“V”形的都不是今后出现的情况,更多的情况还是一个“L”形的情况,这是符合当前的现实的。
第二个问题是创新。
二十世纪最流行的经济学术语,而且大家一直在使用的就是“创新”两个字,熊彼特提出了“创新”的概念到现在整整一百年了,那时工业化刚开始不久。从今天来看创新的思路是对的,但今天很多情况已经出现了变化。
举几个例子,第一个例子,熊彼特说“创新就是生产要素的重新组合”。这在当时是对的,因为当时是工业化时期,制造业起着重要的作用。但他没有料到以后就变成了信息化时代了,所以在目前,不是生产要素的重新组合就是创新,而是信息量的组合、信息的组合才是创新。如果不掌握最新的信息,不分析最新的信息,光是生产要素的重组,不可能有真正的突破。两厂一合并就能够创新了?要看你的信息量掌握到什么程度,有没有真正的新的因素在里面。
再举一个例子,熊彼特认为“企业家是创新者,主要是因为因为他们能够把发明家的成果用到经济中去,这就成为了创新。”这个观点在当时是对的,也没有问题的。但是信息化时代来了这个观念是落后的观念,不是这种情况。现在主要是“创意、创新、创业”三个连在一起,要想经济能够创新的话,必须先有创意,先有创意的人并不是企业家,先有创意的人是无数正在投入市场的年轻人。别小看那些咖啡馆,别小看那些俱乐部,经常有人在那里讨论他的创意,一旦有了创意了,这个时候能够发现机会投资的就是企业家。现在的情况是先有创意才有创新,有些企业是保守的,是维护既得利益的,每一个大企业都能够创新?不一定。
第三个例子,熊彼特的观点是“你要创新创业必须要有资本,先筹资、融资,然后组成一个计划,然后把发明家的发明移到新的领域来。这个观点不完全错,但是不够的,因为不了解网络时代给人们带来的影响。网络时代使整个经济运转的速度加快了,网络一旦你有新的创意出来,得到这个消息马上有人自动向你投资,不是过去求别人投资,不是的。这个应该重视到信息化时代应该跟过去是不一样的。
再举一个例子,中国的古话讲过“失败是成功之母”,这个观念对吗?越来越不灵验,假定思路不改你要失败永远失败,你要成功必须转变思路。成功是成功之母,不是失败是成功之母,这是从一定意义上说,这是一个新的观念。这个过程中会出现无数的新的一些投资人,会出现新的组织者。有了成功就会有成功,一直到另外新的创意出来了,这也是一种新的看法。
要知道今天的情况跟一百年前熊彼特的情况是不一样的,那时候大量的年轻的都是体力劳动者,他们的知识就少,今天不一样,尽量大量涌入创新市场的、创意俱乐部咖啡馆的是年轻人,可都是有知识的人,他们在这当中会发现许多新的问题,也有失败者,但更多的是成功者。
今天可以这么,整个经济运转的速度比过去不知道快了多少,我们正处在一个加速变革的时期,包括人的观念要改变,我们曾经这样想,你能够知道五十年以后中国的经济是什么样子吗?总的方向可以讲,看准了,对了。但具体的问题不能解决,因为变化太快了,五十年以后的消费是现在的消费模式吗?五十年以后的投资是现在的投资模式吗?五十年以后的就业是现在这种就业吗?那个时候就业者可能完全就在家里面他跟企业是定合同的,他自己有计算机就够了,能够跟你联网就够了,你要软件我就给你研发出来。到那个时候,人们还会像现在一样身上都带了现金吗?那个时候人们出来还一定要自己购买汽车吗?好多东西都在变。失败者跟成功者同样在涌现出来,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一定要有新的思维。
我们可以这么说,在未来的时代中,“企业家”这个名词可能都不存在了,不需要企业家了,需要的是领头者,领跑人,需要这样的人。他一旦新的发现就会出现新的领跑者、新的带头人,这样就行了。所以创新是中国的大势、创业是中国的大势,我们的观念需要改变,要深入到下面去看看,下面是一个什么情况,不是一百年前熊彼特所谈的情况。
第三个问题,我们讲一下社会人和经济人。
古典经济学重视的是经济人,经济人又被称为是理性的人,他都是从自己经济的利益考虑的。成本要最低成本,收益要最大收益,消费者也是力求以最低的价格买到最大的满足,这就是经济人的观念,所以经济人又被称为理性人,被奉为古典经济学的一个惯例。
今天来看,这个观点并不错,但是范围窄了,不断地有经济学家对这个观念提出挑战。凯恩斯就是其中一个,他认为在投资方面人们往往有动物的本能,会冲动性的投资。凯恩斯认为经济人的假设是不够的。
凡勃伦的观点是,人们消费不完全是为了自己物质上的满足,也为了自己精神上的满足,而精神上的满足就是炫耀性的消费。他明明没那么多资产,却一定要坐最好的马车,在街上走过使大家看到“这是一个有钱的人”,他就感到满足,因为花钱能够带来一种愉快的感知。常言道“吃是百分之百为自己,穿是八十百分之为别人”,你是为了让别人看到你感到快乐和羡慕你。
西蒙认为最优的选择是达不到的,因为变量太多了,目标又不单一,你怎么能够几个目标同时做到最优呢?所以人们只能够做次优选择。人们去买东西,特别是女同志,比如她们买一件披肩或者是一件外移,别人问她怎么样?她说“凑合”,她不会特别满意的,因为她没有走过那么多家店,她不知道还有没有比她好的,真要走到那么多家又没有时间。你买一个缝衣服的针,如果要买最尖的针,你到百货公司去看了有卖针的,说要挑一个最尖的针,百货公司说你自己挑吧。没有哪个傻瓜自己带放大镜来比较在这么多针当中挑一个最尖的,还要记笔记。真实的情况是,你看到第一个针不行不太尖,换第二个针有点弯,第三个针还可以,“行了,不看了”,这就是一个次优选择。消费者走在走次优的选择,还有什么理性人呢?所以他提出了“优先理性”。
实际上在经济学里面除了有经济人以外还有社会人,社会人考虑的是社会问题,比如说有A、B两个地方可以投资。A成本低效益高,B成本高效益低。一般按经济人的假设全部在A投资,因为成本低。为什么偏偏有些人愿意到B投资?一个原因是我之所以到B投资,因为那是我的故乡,我对故乡感情留恋,所以说在我有钱的时候回到故乡去建一个医院、建一个学校、办一个工厂,增加当地的GDP。这是一种考虑。
还有第二种考虑,我之所以在B投资,因为我从小在那里学习过、生活过,当时的人们瞧不起我,认为这家伙没出息。今天我发达起来了,我就在那里投一个工厂,投一个图书馆给你们看看。这是一种心理,也是社会人。
还有第三种情况,就是我之所以要到那里去投资,因为我在那里曾经做过一些不光彩的事情,比如当初我离开的时候欠了很多人的债没有还,我欺骗过一些人,找人家借钱就走了。有内疚,今天我回来了。我回想起过去内疚的话,于是我就一定在那里投资来弥补我过去的错误,这也是社会人。
现在我们经常讲的一个企业之所以能够发展,一定是企业文化搞得好,而企业文化中的最核心问题是培育职工的认同感,这是非常重要的。同甘共苦不是一个概念,“同甘”是“同甘”,“共苦”是“共苦”。
“同甘”是企业走上坡路、形势好、红利多,怎么样分配这些红利必须有制度,没有制度就乱了,制度不合理仍然是这样的,到修改以后。这是企业可以做到“同甘”可以靠制度。
“共苦”靠精神,必须一种精神在支持他。工厂老亏损,工资两个月、三个月都没发出来,这种情况下我走了,你怎么样跟他谈制度不管用,但是如果企业文化做得好,整个企业有一种共苦的精神,共度难关,大家抱团取暖就行了。所以“同甘”是“同甘”,“共苦”是“共苦”,这就更证明了认同和社会责任感的发展。今后我们的发展不仅仅要在经济上发展,经济人假设仍然在某些上面是有用的但是不够的。社会人的假设他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大家都有一种社会公益感、社会责任感,这样的话我们的经济必定能够走向新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