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微企业融资不易、成本较高的结构性问题较为突出。”央行8月1日发布的《第二季度货币政策执行报告》中如是说。
在经历多年之后，中小企业融资难、融资贵问题在中国依然待解。记者近日走访多家企业、银行、网贷机构，发现中小企业面临贷款慢、融资贵的困境，而解决这个难题只能依赖金融市场竞争。
银行手续多，小企业“望而却步”
小崔原本是一家国有银行的公司客户经理，对接片区内的一些国有大型企业。“大国企不好伺候，不过好在只要背靠一两家大企业就有饭吃了。”
后来，银行成立了中小企业中心，他被调到中小企业部。“大多数人都不想来做中小企业，累啊。”小崔向新京报记者说，现在他需要经常走访小企业，好的时候谈下一笔单子，也才几百万元，更多时候是做无用功。有的企业达不到放贷条件，放贷之后每个月至少还要去一趟做贷后管理，看看公司的经营情况。
“从工作角度看，（做小企业贷）性价比低，积累多少中小企业才能比上一个国企。”小崔还是怀念以前的日子。
小崔的职业转换源自全行业的结构调整。随着利率市场化脚步加快，银行不断下沉客户群。据了解，浦发银行正在开发一些基于数据分析的大数据业务，据此为中小企业设计融资方案。各大国有银行也都成立了专门的小企业信贷事业部，专营中小企业融资。
但是中小企业融资难问题依然严重。汇付天下与西南财经大学此前发布的“汇付-西财中国小微企业指数”显示，在全国范围内，100家有银行信贷需求的小微企业中，只有57.8家去银行申请贷款。“小微企业难，难的并非被拒绝，而是望而却步。”西南财经大学教授甘犁称。
一位曾在银行贷款的小企业主郭先生告诉记者，银行最终批下来的贷款利率是8%，但是他实际付出的成本超过了10%。除了常见的财务顾问费、承诺贷款收费外，前几年所谓的“调查费”、“资料费”被叫停后，化为“快放费”、“资金调剂费”等形式出现，这些费用一般是贷款金额的1到3个百分点。
除了这些费用，为了保持与银行的良好关系，企业通常还需通过更加隐蔽的方式支付另一笔“人情费”。
时间成本也让郭先生对银行失去信心。郭先生说，由于银行人手不够，他在递交资料后等了一周才等来银行的审查人员。这笔贷款还要“过会”，银行审贷会的时间不一，有的可能一个月2次，有的一个月4、5次。郭先生这笔400万的贷款经过3个月才批下来。有过这次经历之后，郭先生放弃银行，转向民间金融机构融资。
对于郭先生的贷款经历，一位国有银行人士表示，银行的流水线、标准化作业适用于大型、中型企业，而个性化的微型企业并不是银行的优势所在，城商行、民营银行、民间小贷公司、网贷平台对民间企业更加熟悉，有条件发挥更大的作用。
“急钱快钱”偏爱民间金融
对于更多的小微企业主来说，急用钱时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去银行借，而是找身边的借贷机构。
姜先生是出版策划公司煮雨山房的艺术总监，但一些突如其来的短期资金需求经常难住他。
“业内知名作家都是一完稿就要给稿费，这个时候哪个出版商现金流大就拿下来。”之前跟银行打交道让姜先生有些犯难：程序复杂，速度慢，等到贷款拿到手，书早就被别家签走了。此外，参加订书会之前需要准备样书，也需要一笔“短钱”。
后来经朋友介绍，姜先生通过P2P用房产抵押借了200万，3个月，月息1.5%。“银行制度相对比较死板，派人来审核可能都要等上一个星期。”姜先生说，但通过P2P，他从递交申请到拿到钱，不到一个星期。
民间金融就是在这样的土壤中逐步壮大。
互联网金融平台花果金融于2014年1月2日上线至今，已有70家中小企业完成借款筹资近5亿元。花果金融CEO惠轶对新京报记者表示，中小企业由融资性担保公司推荐给花果金融，企业所需要提供的材料跟银行贷款申请是一样的，花果金融对企业资料进行复核后，将项目挂到平台上，1天之内就能完成募集。
“跟传统银行比，民间融资有一个核心竞争优势，就是速度快。”另一家互联网金融平台汇投资董事长张征对新京报记者说，银行放贷要过审贷会，有的甚至要1-2个月才能放款，但通过民间借贷，2-3天，最慢1个星期肯定能拿到钱。不过，张征也注意到，最近房价下跌，民间借贷风险也放大，以前抵押率在80%左右，就是说一套价值1000万的房产，可以借款800万，但现在抵押率只能做到60%-70%。
如今，这样的网贷平台全国有近千家，上半年的整体交易额近千亿元。
民间融资成本趋降
从融资成本来讲，目前民间金融要比传统银行高出许多。
惠轶对新京报记者表示，现在一年期贷款基准利率是6%，银行给中小企业的贷款利率一般在10%左右，信托计划的融资成本大概是16%-18%，P2P平均19%，小贷公司的融资成本则在22%以上。
不过，随着民间金融的市场参与者越来越多，民间融资总体成本有所下降。据网贷天眼的统计数据显示，去年P2P行业年均利率为25.06%，如今已经难觅踪影。据融360数据显示，上周网贷平台平均预期年化收益率为11.29%，达到近一个月的新低。
以前做过典当融资的张征还体会到互联网降低融资成本带来的好处。以前他所带的典当融资项目在北京有1000多人的融资团队，他们每天都在外面寻找有钱出借的人，往往是一些老年人，他们有一些闲散资金，但是投资频率很低，一年可能就一次。现在通过互联网很多年轻人参与进来，小钱也可以出借，积少成多，网贷解决了融资途径问题。
“借贷成本高，并不是我想要收那么高，是因为我凑到这些钱就很贵。现在通道打开了，成本降低了，自然借款人的融资成本也会下降。”张征说。
未来通过网贷借款成本可能进一步下降。张征认为，政策日渐明朗、资金供大于求，以及行业竞争加剧都是导致P2P的名义利率，即借款成本下降的重要原因。他预计未来融资成本可能降到18%。惠轶也认为，今年年底P2P的整体融资成本可能会进一步下降到17%-18%，未来1-2年内，平台的平均融资成本可能会下降到13%-14%，P2P可能会成为银行之外，中小企业最便宜的融资渠道。
新京报记者 苏曼丽
温州中小企业协会会长周德文表示，目前小微企业的融资难和融资贵现象依然非常严重，从正规金融机构难以取得贷款，很多金融机构在压缩贷款规模，首先压缩和牺牲的就是小微企业。即使能够拿到银行贷款，融资成本也很高。除银行贷款外，小微企业的主要融资方式即是民间借贷。即使企业融到钱，成本也非常高，远远超出小微企业的盈利能力。
案例
融资难 愿付高利息也难筹到钱
“银行贷款这条路基本锁死了，小微企业基本只能靠民间借贷。”一位浙江绍兴市的五金生产企业主李先生表示，借款年息20%、30%属于正常，有的甚至高达40%-50%，现在的问题是如此高的利息也很难贷到款。
民间借贷遭遇信任危机
近期记者走访浙江省中东部地区的部分企业发现，企业主普遍抱怨企业融资成本高企，甚至愿付高息仍贷不到款。浙江地区小企业融资渠道主要靠民间借贷，多为互相担保，但近年来出现的民间借贷跑路行为，正在引发一场“信任”危机，受损的民众已不再愿把钱借给企业。
“现在的信任危机甚至比2008年来金融危机还要严重”，一位企业主表示，浙江地区很多小企业是靠着民间互保的借贷发展起来的，如果这类信任基础遭到重创，企业难以融资投入生产。
他认为，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以来，出口外向型的浙江小企业受到重创，出现订单下降、企业倒闭，老板跑路等危机。近年来随着转内销及全球经济形势好转，企业逐步好转。但最为关键的民间互保集资的信任基础难以恢复，资金越来越难筹集到，“这最要命了”。
记者了解到，不少企业为了筹集现金，不惜亏本低价卖掉厂房、设备等。
银行贷款标准高，利息也不低
多位小企业主表示，银行一般愿意贷款给两类企业，一类是大中企业，效益好，获益稳定；另一类则是政府扶持的或者跟行领导、市政府领导有关系的企业。
“现在小微企业都很缺钱，从银行贷款的标准也确实挺高的。”在山东一家银行做对公贷款业务的许先生说，以前小微企业之间互相担保就可以做贷款业务，但现在出风险的小微企业太多，这种互相担保的方式已无法贷款了。小微企业贷款的门槛必须是政策性担保公司给担保才能做。
“基本轮不到我们这类小企业”，多位小企业主称，如果用尽办法从商业银行贷款，需要付出的代价和成本更高。
上述企业主称，这里主要是指要给银行信贷员或部门领导送礼，而商业银行放给企业的贷款利息接近10%，如此算来，利息成本接近30%，与民间借贷成本差不多。
据浙江省工商联最新统计数据显示，目前浙江省有300多万户小微企业和个体工商户，超过60%的企业或个体工商户贷不到款。而占浙江省中小企业总量95%的制造业中小企业，能从银行渠道获得贷款的仅占1%，80%以上依靠自筹资金或民间借贷。
融资贵 利息超出企业盈利能力
小何跟温州一家银行的副行长关系不错，曾跟这位副行长提过贷款的事儿。“他不好意思直接拒绝，宁愿花1000多请我吃饭，饭桌上告诉我不能贷款给我。”小何说，其实小微企业从银行贷款的成本也非常高，加上隐性成本，月息甚至能超过1分（1%），还不如直接找朋友借。
银行贷款实际年利率超10%
一些能够找银行贷到款的企业，日子也不好过。
一位企业主称，如果自己需要600万，就要从银行贷款1000万。除去保证金，扣掉利息，去掉要求买理财产品的那部分钱，到手的也就是600万。这相当于贷款600万元，就要支付400万元的融资成本。如果贷款的时间长，就等于企业的盈利都交给了银行当利息，是在给银行打工。
在山东一家银行做对公贷款业务的许先生说，“在贷款利率方面，我们要求按基准利率上浮15%－20%，基准利率是6%，也就是贷款利率按照6.9%-7.2%算；此外，我们要求放多少出去就得收回来多少存款。”
按照他的解释，这就意味着，如果小微企业贷款100万，就要存回来100万，然后开成银行全额承兑汇票，实际上，小微企业拿走的不是现金，是银行的全额承兑汇票。如果不用银行承兑汇票付款就要贴现，贴现的利率也是比较高的，在5%以上。所以总体算起来，小微企业贷款的成本超过10%。
“对银行来说，对大型企业和小企业都有任务指标，银行对小企业的谈判能力强，收益高。”许先生说。
胡庆（化名）的公司专门为企业做融资业务，他说在云南、江西等地，即使是找当地银行融资，包括隐性成本在内的各项成本加起来都奔17%了。隐性成本非常多，包括请客送礼、中间费、保证金等。
部分地区民间借贷月息5分
除了银行贷款外，小微企业的主要融资方式即是民间借贷。
小何在温州经营一家文化公司，“我们没有固定资产抵押，在银行是贷不到款的，需要钱的时候就从关系比较好的朋友那里借，月息2分。”
尽管月息2分已经达到了高利贷的标准，但业内人士坦言，这已经是利息比较低的民间借贷了。
“温州利率已经接近市场化，温州跟北京的民间借贷利率可以做到月息2分。”胡庆说，在内蒙古月息3分很正常；而在湖北，月息5分是正常价。
温州中小企业协会会长周德文表示，小微企业长期的民间借贷利率一般在月息3-4分，短期民间借贷利率甚至高达6-8分，个案有能够达到1毛5分的，这么高的利息是任何制造业都没有办法承受的。
他认为，在经历了民间借贷危机后，民间借贷就萎缩了，小微企业就更难以融到资金，因此成本居高不下。即使企业融到钱，成本也非常高，远远超出小微企业的盈利能力。“即使是2分月息，如果是长期借贷一年的利率要在20%以上，这是企业根本没有办法承受的，利润率低于利息率，企业会陷入困境。”
胡庆说，很多行业的利润率不足10%，还不起钱的就只有跑路了。
“除了银行和民间借贷，还有小额贷款公司和网贷可以为小微企业做融资。但小额贷款公司对外也都是3分以上，不少网贷月息也在3－4分。”胡庆说，这几年针对小微企业的融资难题，国家也出台了不少政策，有些银行很接地气了，企业也确实拿到了好政策，但是覆盖度远远不够。
新京报记者 李蕾 金彧
政策
银监会发
“干货”解决
企业融资难
“作为一家商业银行，大生意要做，小生意也要做，这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有些银行只做大生意，对成长期的中小企业不肯给一点阳光雨露。”
7月23日，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在国务院常务会议上指出企业融资贵的问题时，做出上述表示。这也是李克强本月内第四次提及“降低企业融资成本”。他强调商业银行要想办法为小微企业、特别是新创业的科技型小微企业服务。
此次会议指出，企业是经济活动的基本细胞。当前我国货币信贷总量不小，但企业特别是小微企业融资不易、成本较高的结构性问题依然突出，不仅加重了企业负担、影响宏观调控效果，也带来金融隐患。
为有效缓解这一问题，为企业“输氧供血”，国务院部署十项措施缓解企业融资成本高问题。
7月24日，银监会发布《中国银监会关于完善和创新小微企业贷款服务，提高小微企业金融服务水平的通知》(以下简称《通知》)，力图解决小微企业“倒贷”，松绑小微企业到期续贷。所谓倒贷，银监会给出的定义是，借助外部高成本搭桥资金续借贷款。
《通知》明确包括合理确定小微企业流动资金贷款期限、丰富完善小微企业流动资金贷款产品、积极创新小微企业流动资金贷款服务模式、科学准确进行贷款风险分类等在内的六项措施降低企业融资成本。
中央财经大学中国银行(601988,股吧)业研究中心主任郭田勇对新京报记者表示，企业融资高成本主要发生在通过非银机构进行高利贷。“银监会这则《通知》最大的亮点和干货便在于此”，他认为，未来将大幅减少企业“倒贷”行为。
在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金融研究所研究员吴庆看来，小微企业倒贷会对经营暂时困难的小微企业造成伤害，如果从小微企业抽走贷款，那么，小微企业容易死掉。同时，有的小微企业为了降低风险，缩小经营规模，这对实体经济来说也是一种伤害。
此外，银监会强调，银行要科学运用循环贷款、年审制贷款等便利借款人的业务品种，合理采取分期偿还贷款本金等更为灵活的还款方式，减轻小微企业还款压力。
与此同时，证监会也出新招降低企业融资成本，缩短链条减少审批。
上周五，证监会宣布了缓解企业融资成本高问题的十项举措，包括注册制改革，发展创业板、新三板、区域股权市场、私募市场等内容。专家及业内人士分析认为，证监会的这十项措施与以往改革相比新增了两个亮点：减少券商业务和资产证券化业务的审批流程。（金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