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江
反思资本下乡与农业“留守经济”化,是中国农业经营体制改革的必要前提。
中国的改革开放,最早始于农业经营体制改革。却不曾想,30多年后,当中国所有领域改革都进入“最后一公里”时,农业经营体制改革却屡改屡挫。当年改革的先行者,反倒成了改革的羁绊。
但凡成功的宏观经济改革,几乎都有格式化的四部曲:初衷都有着天使般的高尚,中途经常会出现魔鬼,然后上演勇士降魔力破险关,最终取得胜利。中国农业经营体制改革更是如此。20世纪七八十年代农村施行土地承包制、分田到户后,全国各行各业的改革开放犹如开闸放海,似潮水般汹涌了30多年。
然而,墙里开花墙外香。
尽管中国至今仍有3/4的人口是农民,但农业改革却远远滞后于所有产业。中国社会最让人心酸的场景,大多在农村:青壮年农民蜂拥远走城镇(很多还自带铺盖);伴随留守儿童、空巢贫弱老人的是,中国农业本身演变成了一种“留守经济”。农业的留守经济化,最大风险是带来农业残障化。这一点,人们早就看明白了。
几十年来,围绕中国的农业改革,一个近乎哲学层面的话题是争论核心:一家一户几亩田的分散小农经济,是否能支撑起现代化农业大市场?是否能保证中国的粮食安全?
答案是否定的。于是,美国的农场经营制成了中国农业经营体制改革的目标。先是少数敢为天下先的农户,向集体承包了更多土地,进行规模化经营。然而这种模式的家庭农场并没能大面积铺开,土地制度成为很大羁绊。眼看农民没了辙时,逐利的商业资本闻到了钱香。于是,有了近年来的商业资本下乡。
所谓商业资本下乡,就是城里的工商资本投资农业。一群群城里人,大手笔租下农户的地,这就是已经遍地开花的“农业公司+农户”的农业经营体制。此时,农村的经营主体不再是农户,而成了工商企业。这种模式按说是一大进步,农业终于可以摆脱支离破碎的小农经济,以规模经营优势,建设与大市场相匹配的经营机制。然而,魔鬼这时又附身了。
拿到土地经营权的企业,并不是都专心种地,他们有的与地方政府串通,将大量农耕用地用于房地产开发,所谓小产权房就是孽果。他们在规模经营的幌子下,蚁噬大片良田,最不可容忍的是,把本来已经有限的中国农业资源,搞得几乎连小农经济都不如。
原本想扮天使的资本下乡,不仅没有最终兑现高尚的承诺,反而带来两大恶果:一是恶化了留守经济,让国人以为,市场经济下的农业经营主体就该是资本,农业劳力有老弱病残就够了。二是侵吞巨量农业命根子的良田,为己谋取法外暴利。在这期间,资本逐利成了农业经营体制机制的指挥棒,而农田和农户反倒都沦为弱势群体。
当农业现代化竟然出现“农业脱媒”时,中国的现代化农业何在?粮食安全何在?可持续发展根基何在?中国已经到了必须对农业留守经济化采取零容忍的时刻。坊间盛传,政府将提出坚持农户作为农业生产经营主体的最新改革目标,这将是本届政府也是中国未来发展最大的看点。